YokoSam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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启月《广陵止息》03

尹家的如月楼凭柳烟湖而建,之所以称那湖为柳烟湖,是因为岸边垂柳绿如翠帘,只要不放晴,湖上便有烟雾弥漫,尹伯早年出西域通商,累积了丰厚家底,在这柳烟湖上填湖造楼,供文雅乐士谈风论雅。建康都城的百姓无一不晓此处,他们还知道这楼上整日出入的不是东家尹伯,而是他的侄子,尹寒少爷。
 
“尹公子,不是说今日闭门思过,不来如月楼么?”廷尉之子问,新月漫不经心地将银器置于两三听奴手上,随意拈一块果脯,依栏而坐:“本公子什么时候说自己闭门思过了?说的是闭门思问。本来呢,好好写着诗画着画,可惜家中来了位不速之客,只能到如月楼来打发打发。”
 
“公子原来当如月楼是打发日子的地方,楚乔姑娘听了可要伤心死了。”抚琴的歌女跟着调侃,不远处,穿着短衣黑绔,束着利落高马尾的阿楚飞了眼刀子,歌女马上不作声,新月瞟一眼,走过去低声说:“别那么凶嘛,弄得像个汉子,人人见着你都怕。”
 
阿楚继续给自己的剑缠布条,对新月道:“你还不是整天穿得跟男人一样,好意思说我。” “我和你能一样吗?我在外是男儿身,在府里还是娇滴滴的小姐,而你是端着女儿身还穿男人衣服,我都不敢想你抹上胭脂是什么样。”新月坐在阿楚身边叽咕,楚乔向来不爱说话,面对新月的话她投去了一个冷眼,本想出楼去走走,可隔着湖的对面楼台有三个陌生的男子看着这边,准确是看着新月,阿楚警醒地拍拍新月肩膀,问:“你来的路上结仇家了?”
 
那两个龟兹国商人算不算?新月回阿楚:“你当我天天惹是生非呢?就是结仇家也不会挑今天,今天是什么日子,我大伯回来的日子。”
 
“那对面几个人为什么不怀好意地看着你?”
 
“哪儿?”新月跟着眺望,可这么远的距离连对方面容都瞧不清,也不知道楚乔怎么看出来他们在仇视新月。 “今儿个有什么新奇事吗?”新月不再去管楚乔,问桌边吟诗作对的公子哥儿们。廷尉之子向来八卦,马上雀跃地说:“听闻河西霸城侯进京了,不久前侯爷出使赵国,不辱使命,皇上要给他封官加爵。” “霸城侯?这人谁呀?”新月问,对方一会半会儿也不知如何解释,这时门外有听奴敲门:“寒公子,黄将军的公子又来闹事了。”
 
楚乔皱眉,一马当先地想要执剑下楼,新月拦住她,冷静地道:“动武没用,我们比不过他,此人是冲着我妹妹新月来的,自应由我这个大哥应付。”新月往胸膛吸一口气,朝身后的公子们说,楚乔冷眼看着面前打肿脸装胖子的自己小姐,暗道:“你自己闯的祸确实该你自己担。”
 
“他们为何全走开了?如此仓忙。”远处对楼亭台的男子背着手,问旁侧儒雅倜傥的红褂长袍公子,二月红。那人含笑摇头:“或许是遇见了什么急事,或许是发现了我们,世子殿下猜一个?” “说过出河西别再喊我世子。”那人没有回答二月红的话,反而对他的称呼有些愠怒。二月红赔笑道歉:“是红某失言,佛爷,不如我们也前去探看个一二?”
 
“那还不走?”佛爷转过身,神情淡漠冷峻,旁侧的阿樾打开木门,二月红路过时道了句谢:“时大侍卫跟了佛爷几年?”
 
“十二年有余。”
 
“你与佛爷皆过及冠之年,为何还是孑然一人?难道你也要学你家主子,薄情寡欲。”
时樾冷若冰霜的脸色并不比主子好看,他眼神示意二月红闭上嘴巴,因为他注意到,前方的主子驻足不前,肯定是听见他与二月红的对话。
 
“齐道长卜过卦,你们主仆的姻缘皆在东南,眼下离开凉州正处东南腹地,切记把握机会。”二月红仗着与世子是二十余年的总角之交,说话毫不忌讳。时樾性子冷傲,不领情分,他想,女人不过是男人泄气欲念和传宗接代的工具,他要想有,随时都能有,世子府内姬妾六院,他时樾若是瞧上哪个家人子,主子必定眼睛不眨就会给。可眼下时樾的志向与主子一致,志在山河,他想跟着张启山打天下比儿女情长有意思。




“闹腾什么呢?当我如月楼是街边茶水门栈还是你们自己家?别以为仗着父威母威祖宗威能在我如月楼这里耀武扬威。”尹新月收起折扇,拍案质问眼前的公子哥儿,她说话时眼神不对黄将军之子,但话中意有所指,人们皆心里有数。
 
倒是那鲁莽粗俗的黄公子读不懂意思,一见尹家少当家,马上躬身献殷勤:“见过姻兄。”
 
尹新月想吐!什么姻兄,谁跟他结亲了。
 
“慢着黄公子,古人云,食可乱,话不能乱,我与你毫无瓜葛,我妹妹新月与你更是素不相识,谈什么姻亲,叫人听了说笑话!”新月凛然甩袖,气势丝毫不输男子,楚乔在背后抱剑抿笑,自家小姐当真生错女儿身。
 
就在楚乔暗笑之际,她隐约在人群中发现三个生面孔,凝眸看,不正是方才远楼眺望的三个男子?她心有不安,悄声示意听奴铃宵与琅宵靠前细听男子的窃语,随后低声提醒新月:“你的仇家来了。”
 
正在骂人的新月心头一蹬,抬头看人,那寡冷的身影已侧转,只留下半道分明如精雕的侧颜轮廓。手上的银环无意敲在案牍之上,有清灵响声。那寡影定在原地片刻,转而又走至厅堂侧落处。
 
黄公子见眼前的尹寒楞视前方,便清清嗓子道:“姻兄,我对令妹是一片真心向明月。。。”
 
“你才明月,我妹妹是新月!”新月瞪着眼珠子,拔高了声音,二月红端着酒杯悬在空中,纳闷:“这尹家少爷说话怎像个娇娘子?”张启山喝了半口的酒杯撒了些沫,他幽幽来一句:“若是娇娘子有这样的声音,则该是豹子精转世。”
 
时樾从方才听到“新月”二字的惊讶中尚未回神,直到张启山口中溢出的那句“豹子”,他才恍然若悟:“那小丫头竟然没死?逃过了瘟疫?”
 
“生死有命,命数由不得我们揣测。”张启山看向湖面,心想这雾气缭绕,若是谁家孩儿落水,不懂求救,恐怕也只有淹死的命。心想未完,前头黄公子和尹新月就传来争辩声,那黄将军的儿子终于是羊皮遮不住狼性,见不着那一眼之缘的佳人尹新月,嚣张恶霸的性格便马上使上来:“你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,本公子今日是来见你妹妹,与你无关,叫人喊她出来,我门外已摆聘礼十担,今日怎么着尹家都得与我黄府结上姻亲。”
 
“呵,笑话!你堂堂将军府上的公子,你说娶就娶,媒妁之言父母之命,你爹娘呢?知道你要强娶民女吗?”新月真的恼了,大步走上来,矮人一个头的她踮起脚尖,似乎这样能让她看起来气势强一些。可黄公子冷笑一声,伸手就推开她三尺远。
 
张启山桌下有脚动声,二月红察觉到,随之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饮酒。时樾张口欲说话,张启山先一步阻止了:“那是别人的事,与我们无关。”
 
那你为什么想离开桌子呢?二月红倒酒,用笑眼问张启山。那冷冷冰冰的人不屑二月红的酒,转头继续看湖面。可他身后的动静更大,黄公子的下人涌进来,这群人个个手里拿着刀,阿楚拔剑拦在小姐身前,这群人敢动新月一根汗毛,楚乔有的是本事让他们缺胳膊少腿地离开。
 
可如月楼的管事怕事,他惊得哆嗦,马上命人去请尹伯。
 
“黄公子,带人闹事,可知按大晋律法是要入牢三日的?”门口有一镇定凌厉的声音响起。时樾回头,只见一个黄杉女子信步踏进如月楼,听奴们跟在她身后,管事马上走前来:“林姑娘来了。”
 
“浅浅,大伯呢,跟着你来了吗?”尹新月拍拍身上灰尘,问黄杉女子,浅浅忧心地叹口气,看着新月就跟看着不懂事的妹妹一般,她转头跟黄公子道:“黄公子,我家少爷莽撞,多有得罪,公子情真意切让人感动,可我家小姐与人早有定亲,恐怕承不起黄府恩宠。”

“定亲?”愕然的不止是黄公子,还有远处置身事外,漠然看湖的人。
 
二月红似乎清楚了什么,但又什么都不说,他转头问看戏看得正投入的时樾:“尹家可与凉州张氏有来往?”
 
时樾跟木头一样桩在原地,两耳不闻二月红的话。“时大侍卫?”二月红又探头,还是发现他神游远处去了。随着他的视线,二月红慢慢转到闹事的人群中,只见那面容俏丽的黄杉女子正对着黄将军的儿子低头致歉。
 
“没出息。”张启山冷声谴了时樾一句。
 
那处听闻尹家小姐早定亲约的黄公子脸容狰狞,尹新月虽然不喜欢浅浅说出这番话,但细想倒也是个驱逐无礼之人的好办法,于是便顺着话接下去:“正是如此,吾妹与那大西北来的彭三爷早有婚约,黄公子,您,晚来一步了,下辈子嘛,请早。”
 
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嬉皮笑脸,黄公子恼羞成怒,一把掐住新月的脖子:“岂有此理,尹家女儿既早已定亲,又为何要出来抛头露面勾引男人,贱货!”“你住嘴!你才。。。贱货!”新月轻吼,浅浅与楚乔一并上前,奋力推开黄公子,楚乔愤怒地一脚踹向黄公子的腰腹,他呼痛地往前倒,四五下从冲过来,楚乔提刀一扫,忽然被人一挡,没注意到有人挥刀朝向新月。
 
“阿樾!”窗边传来一声冰冷的命令。
 
一个矫健的身姿出现在人群中,挥刀入流,不见气流却见风过,四五歹人纷纷倒地,时樾转身抱住同样落地的浅浅,蹙着眉头问:“蠢女人,为何不逃?”
 
这什么问题?林浅第一瞬间的感激化为不解,眼前的人为何一副占有的目光瞪着他。
 
“我跌倒在地怎么逃?”浅浅站起来走向自家小姐身侧:“小姐您没事吧。”新月惊魂未定,看着时樾问:“我是不是从前在哪见过你?” “你认错了。”时樾平静地收刀,在林浅身上打量一下,惹得女子浑身不舒服,然后便转头走回角落。
 
一直在偷听张启山他们讲话的铃宵走到楚乔新月身后:“小姐,楚姑娘,救你们的人是那位公子命令他来的。”她仰目示意,新月站起来看向窗边,湖色暮霭,映着一袭暗墨柔缎身影,那人高高束着冠发,眉宇轩昂,五官如刀刻般俊美,一副君临城下的威震气势,难怪周围四五桌子都空无一人。他容貌俊逸,但不苟言笑,不自觉给人难以呼吸的压迫感。
 
手上的银环又啷当作响,窗边的男子总算发现有人在靠近他,慢慢转过了头。二月红识趣地往后退,擦过新月肩膀时轻声问了句:“尹小姐当真定了亲事?”
 
“什么?”新月恍惚地回神,张启山在这瞬又别开头,随即立身往后转,楚乔持剑拦道,说:“公子且慢,没看见我家少爷想与公子结识吗?” 张启山不语,眼神深邃不可测,楚乔手轻轻抖动,他的眼神跟一位故人很像。
 
同样的冰冷冷,同样的诡谲不可臆测。
 
“这位公子,敢问,我们是否曾在哪儿见过?”新月的心不可自主砰砰直跳,她总是感觉这个人认识自己,带着让她心乱如麻的回忆。然而对方并不说话也不回头,时樾拦在她跟前,这两个随从各自拦着两个主子,心思却截然相反。一个要人把话说清楚,一个要人少管闲事。
 
“秦中川,血没腕,唯有凉州倚柱观。。。”如月楼外有孩童执手遥唱歌谣,寒凉凄壮的歌词溢入新月的耳朵,犹如一股电流刺入。凉州,凉州,河西走廊上的凉州,凉州之地的张氏。新月大脑一空,忽然万千记忆重新席卷,她想起来了,眼前这人是阿樾,而他身后的主子,是张启山!
 
“大哥哥!”新月噙着泪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大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我?”
 
背立的身影岿然不动,只有楚乔看见,张启山原本深邃不明的眼眸中,闪露了一丝黯淡的光。
 
新月的脚步不由自主往前,这时从地上爬起来的黄公子摸向自己的脸,头破血流的他见到红液,忽然便暴跳如雷起来,趁着新月恍惚之际上前一推,窗口打开,娇小的身影受不住力度,一晃,越出窗口而出。
 
“公子!”楚乔一惊,马上飞身,可她眼前倏然一黑,一道比她更快的身影掠过,在落水的空中抱住尹新月。
 
瞠目结舌,新月只感到那人把自己拥入了怀内,紧紧抱住。水声淹没了新月最后惊喊而出的话,一声“大哥哥”还没喊完,二人扑通一声,皆入笼烟深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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恶俗的落水戏要来了
此文节奏甚慢,细水长流
你们猜下一个乱炖角色是谁
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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