YokoSama

I dare do all that I want. Who dares more is none

启月《广陵止息》01

古风新文,不架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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凉国之君立在桥头,背手望远。

水流无痕,风吹无声,雾霭霭兮,不见水面不见岸。有鱼跃水,数丈高。君王心绪不宁,叹息:“河下有鱼不宁,渡河的军队只怕迈不过这片浓雾。”
 
有人穿过雾气,来到君王之侧。

“这鱼有水却仍戏于水外,想必是水下无乐,您说是吧,王上?”

凉国君有些恍惚,但仍不失礼节,施礼过后,他发现来者脚湿至踝上,便问:“先生既是沿河边走来,敢问河的对岸可否有敌军驻守?”

“我只是见鱼跃得高,所以赴了趟浑水,对岸之虚实老生不识得。” 他捋着白胡子道,跃出水面的鱼露出背鳍,老生问君王:“王上说鱼乐乎?”

“鱼鸟禽兽,无忧无烦,鱼既得水,为何不乐?”君王眉头紧锁,说话间脑海飘过一抹白衣女子的身影,忽隐忽现间有银铃之音声声而过。他悚然回头,却看不见任何。

老生说:“鱼既无忧,何以为乐?”

“诡辩,既无忧,便是乐。”

 “可王上只知鱼无忧,却不知鱼因何而乐。王上看见鱼能随心所欲,便觉得鱼是快乐,那不过是因为王上处处受着制衡,欲自由而不达。”
 
“本王坐拥江山千里,又是多少人欲求不达的?”
 
“可王上为这江山又舍弃了多少物事?” 老生指着水面若隐若现的鱼尾,“子非鱼,焉知鱼之乐?焉知鱼为乐而舍弃几何?”
 
凉王却打断老生的话:“本王不想与先生争辩,雾气已散,待本王领军抵达对岸,再与先生论鱼。先生从雾中而来,可愿为本位指明去路?”
 
“对岸军中可有凉王渴求之物?”老生反问,凉王冷静思来,才发现自己忘了征战的理由。可心中有一道靡靡之音,在告诉他往对岸去,茫茫水面上,似有一倩影独立,凉王不慎,竟跨步往前,险些落于深水。
 
老生朝水中之鱼叹息:“他不懂你的哀乐,你又何苦跃跃欲试。”
 
鱼不甘,又往前跃,凉王脚步被鱼所牵引,渐渐走远,老生哀叹:“他是忘了你,却未曾忘了对你的承诺。” 话语间,有白光吞嗜,斑斑白发的老生幻化为蝶,萦绕扑翅于灰空中,有银光洒落,汇成腕上啷铛双响之环。
 
清铃的银环声引来无面阴卒,无愁无喜的来者拦下凉国君主的道路:“张启山,奈何桥上,既已喝下半碗孟婆汤,又为何要念念不忘?”
 
 
她已过桥,渡船远去,不知去向。
 
 


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
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

公元307年,西晋永嘉元年,晋元帝司马睿东迁建康,汉中之民尽徒之蜀,余汉南下迁于江南。中书侍郎尹正辞官归乡,居于广陵。

时五胡乱华,汉人张轨入河西走廊任凉州刺史,东羌校尉韩稚诛杀秦州刺史张辅。张轨劝降韩稚有功,南阳王司马模将天子所赐之剑赠予张轨,并许言:“自陇地以西,一切军政大事皆委托于你,此剑如同权杖。”
张轨拜凉州牧,管治陇西,割据一方,立国号凉。史称前凉。

同年,张轨嫡长孙于都城姑臧呱呱坠地,母生即殒,却因孩儿哭啼死而复生。彼时有祥云鹏鸟盘旋于宫顶,祁连山北麓有积雪消融,显露禿石奇山,凿山现矿,张公大喜,认为孙儿降生带着开山启泰之吉兆,于是赐名, 启山。



十五年后

阡陌纵横,百里良田,广陵之地民安物阜,时有南下官民驻足停留,隐居于此。这日,有三个骑马的少年问牛上牧童,何处是那隐士尹正之居。

“小牧童,问你话呢,这儿往哪走是东阳县的临松村?” 马背上是一名头戴紫阳巾,身穿八卦衣的道士,只见他圆目疏眉,神态飘逸,气质非凡,在徐风中摇曳着手中明黄须结,身后有一年轻侍从抓住了那须结,仅一使眼色,那道士便搁了手。

侍从骑马而返,腾出道来,一匹棕黑汗血宝马嘶嘶仰叫,马背上有人吁声挽缰,竟是一俊逸的朗朗少年君。牧童被高大的马惊得落入田陌中,道士翻身下马,搀扶起那浑身染泥的牧童,道:“别怕,我家公子不欺负你一个放牛娃,且指给我们一处方向,往哪走是临松村。”

牧童指向东南,说:“ 东阳尹学士不见客,你们去了也是白去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去找尹学士?” 道士和马背上不语的公子一并疑惑,牧童说:“ 你们不是第一个来找的人,经过我这里找东阳尹学士的人比天上飞的鸟还多。” 孩子指着头顶上排成人字北回的大雁,他说:“你们回去吧,再往东南走一两里你们就该遇上那会咬人的小豹子丫头,她是不会让你们找到尹学士的。”

马背上的公子皱紧眉头,道士替他说出疑问,什么是小豹子丫头。牧童龇牙咧嘴地用手比划:“那是豹子精变的小娘子,才六七岁,能用弹弓把一个两百斤的大汉弹倒在地!她可是尹学士养的小妖精。” 汗血马上的公子将目一闭,他旁侧的侍从笑着斥声:“能撂倒二百斤大汉的不是豹子精,怕是个人精。”

道士与侍从哄然大笑,马背上的公子轻哧一声,勒马往东南去。道士与侍从慌张地闭口跟上,三人策马而去,牧童爬回牛背上,吹起竹笙。
 
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凌冽慨然之抚琴声,马背上的公子勒马停歇,道士问:“殿下?这曲子可是?”
 
“是,纷披灿烂,戈矛纵横,是我们要寻的广陵散。”年轻的公子声音峻冷,不辨喜怒。侍从执短刀上前,叩首道:“殿下,您要呈的宝剑。” 道士看着白锦缎下的刀锋,问:“他会不会早已将刀鞘弃于洛阳?”
 
公子说:“他不敢,父王所赐之物,他若是弃在洛阳,今日便不可能在这人烟隔绝之地安然隐居。”公子将刀安置于怀前,命令侍从道:“阿樾,你从前边的沟壑跨过去,齐八你随我绕道。”
 
“殿下这是要做什么?”道士问,被唤作阿樾的侍从骑马往前奔赴,不一会儿马声嘶啸,马失前蹄堕入半人高的沟壑中,阿樾身手敏捷地跳挂于树上。汗血马上的公子侥幸一笑,轻而易举越过松树而行。
 
“你们怎么过来的!”尖拔的稚儿声从树上响起,树叶一阵晃动,一个小而矫健的女孩身子跳下来拦在了公子面前。
 
马背上的人一惊,迅速勒紧缰绳,高悬的马蹄正对着地上的小女童,女童啊地大叫,露出一双圆润如夜明珠的眼眸,公子一愣,随即弯身一搂,将女童带进怀里。
 
“你是谁?”女童与公子异口同声。
 
“你是来要挟我爹爹的是吧!放我下去!”女童一个激灵,咬起公子的手臂,吃痛的人暗哼一声,双腿松开马背,一跃翻身将女童一同带回地面。“你是尹正的女儿?”公子怒眉,抓着小丫头的手臂不放人。
 
阿樾从后赶来,立即护着自家主子:“大胆刁民,敢伤世子殿下!”
 
“你是世子?又是哪处封国的王公贵族?大晋未亡,你们这些处处封王的才是刁民。”小丫头嚣张跋扈,说起话来竟不像一个村庄七岁孩童。公子不语,注意力全在她膝盖处的淤青上,小丫头脸如红苹,肌如白玉,五官精致玲珑如匠人所雕之女娲仙人,十五岁的少年有些挪不开眼睛,他记得他曾经在哪儿见过这样的小丫头。
 
“殿下?”阿樾用手在世子眼前晃几下,回过神的世子脸色冷漠,几分嫌弃地抛出一条手帕,对地上的丫头说:“擦干净,脏死了。”
 
“我的脸上有伤口吗?”小丫头像弹簧一样弹起来,紧张兮兮。三个少年你看我我看你,心想,这懵懂不知事的小女娃竟也跟豆蔻少女般,那么在意容颜。
 
不过幸好没伤到脸,世子冷冷地瞥眼,不远处是一间茅草屋,他露出得意的笑:“那儿便是你爹爹所在的地方吧?”
 
小女娃撅嘴不吭声,这时田陌间有个男孩匆匆赶来,样子年纪与尹学士的这个女儿相似,他慌乱地喊道:“阿妹,你又惹事了!”
 

“哥哥,快救新月!”
 
公子心弦一弹,自想,小丫头叫新月?
 
“你们是谁!”英勇的小男孩将新月护在身后,阿樾与齐八定睛一看,这男娃竟与新月长得几乎一样,他们惊诧地发现,这兄妹俩原是双生子。
 
公子孑然立与阿樾身后,风在他的身侧拂过,他的视线在新月与男孩的身上移动,山谷里的琴声戛停,公子凝望眼前两个矮一半的孩童,问:“那琴可是你们爹爹弹的?”
 
“是。”
 
“不是。”
 
两个孩童说法不一,新月恼火地看着自己哥哥,悄声道:“他们是来押爹爹进京的!”
“怕什么,天皇老子带着官兵来照样带不走爹爹,他们又没带刀枪。”男孩儿底气足,上前自我介绍:“我是尹寒,尹正的长子。”
 
“噢。”公子背手而立,微微倾身,望着嘴巴撅得跟梅子一样的新月问尹寒:“那她是你亲妹妹?尹学士的女儿?”新月心里有些哆嗦,眼前的大哥哥年纪不大,但眼睛里像藏了吃人的斗兽,教人不敢乱说话。尹寒点点头说是,公子笑了,一瞬间犹如春风拂柳。
 
他道:“尹学士生了只小人精。”
 
“你说谁是小人精!”新月气呼呼地跑出来,想要推倒公子却是徒劳,阿樾将新月拎高,想叱责几句却感受到了旁侧主子压迫的眼色,他松开手,闭上嘴巴退到公子身后。尹寒问眼前的大哥哥:“公子寻我父亲是为何?敢问公子姓名。”
 
“我姓张,陇西凉州张家。”公子风轻云淡地说,寒儿笑着反问:“既是凉州张家,又是身边两位大哥哥口中的世子,大哥哥恐怕身份不简单。”
 
公子看着尹寒,说: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,日后,可有入仕途的想法?”尹寒了然地摇头,公子掏出腰间的琅琊白玉,赠予小少年:“等你长大,凭此物可来凉州寻我。”尹寒接过公子的白玉,又问:“公子来寻我父亲,可也带了信物?”
 
“自然是带了。”公子呈出宝刀,躲在哥哥身后的新月低声哗然,公子有意无意瞥了她一眼,她马上捂住嘴巴不张声。
 
眼睛跟枣儿似的,宫里祖母养的西域波斯猫也是这样扑闪的大眼眸,几日前猫儿丢失,若是让祖母瞧见眼前的小女娃,一定会抱在怀里爱不释手。公子在心里默想,忽然又反问自己,怎么关心起祖母所养的猫儿来了?
 
“我带你去寻父亲。”尹寒收起白玉引客向前。三个少年跟随小男孩沿着阡陌小路走,落后大半截的小新月忽然跟上来,犹豫一番后,拉了拉公子的衣角。
 
“大哥哥。”新月的声音带着甜腻的奶气,公子不由自主地回应了一声,“嗯?”
 
新月踌躇地扯自己身上的桃花裙子,嘟喃了半天才说:“你给了我哥哥一块玉,那月儿呢?月儿有吗?”
 
公子无言以对,复而拂袖转身,道:“你顽劣,不给。”
 
新月的嘴巴朝下弯成月弧,忽然一条手帕落在她头上,又是方才那条帕子。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:“擦干净脸,脏兮兮的,将来没人要。”
 


谁说的,八年后,那飘摇的风雨里,是谁困我于亭台楼阁中,说即便风雨坠城楼,也必定护我周全,对我不离不弃?
 

“大哥哥,你叫什么名字?”新月又拉了拉公子的衣角。
 
“帕上有写,一四九字,四九颠倒。”
 
新月低下头,只见一行字,张掖固山河,雍凉自启泰。
 
“张启山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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背景设定,东晋十六国之前凉
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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